编者按:河南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即将迎来百年华诞,为此我们计划编撰《河南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院志》,设置“忆往——我与河大数学缘”栏目,旨在总结学院近百年来的办学经验,挖掘校友们记忆中留存的各种精彩故事和美好瞬间。期待各位校友能够用文字呈现您对母校最深刻的记忆,记录传道授业的师长,叙写相互砥砺的学友,回忆课堂内外的美好瞬间,介绍您在这里的成长经验,分享您人生事业的收获,为学院的百年华诞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更为后学者以深深地启迪。我们热切期待您的积极参与,不吝赐稿!相关稿件我们先将以微信公众号形式推出,然后在院志专栏择优刊出!来稿请发至hdsxxy2019@163.com信箱。
难忘当年母校情
——侯玉华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我们于1978年3月进入开封师院数学系学习。之前我是一名知青,突然从广阔天地里的茅草屋走进林木葱茏、花草繁茂、古朴典雅的大学校园,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到清晨树下读英语,深夜灯下做习题的紧张学习,反差之大,让人感觉就象一场梦,那时候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当时正处于人生低谷期,一则父亲文革遭受迫害尚未平反,而我也在干农活时,不慎扭伤了腰,还没有完全康复,非常担心学校发现后会把我退回原籍。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期中考试,考试科目为《数学分析》,老师想试试这届学生的水平,特别出了一套高难度测试题,据说是照搬北京师范大学的卷子。考试时间是100分钟,但是50分钟时,下课铃声响了。我虽然已经做完所有试题,但还没来得及检查,第一反应是交卷时间到了,必须立刻马上交卷!所以不等老师催促,就第一个主动交了卷子。那时候就是这样,处处小心翼翼,倍加珍惜,唯恐出现任何差错,失去那突然得到的一切。所以在评选几乎人人有份的助学金时,我主动提出申请不要,能上大学已经感恩不尽,怎敢再要求资助啊!
77级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同学们之前的经历各不相同,年龄跨度也很大,有应届生,也有和我一样高中毕业不久的学生,还有已经年过三十,大多做了爸爸妈妈的老三届高中生。他们处世经验丰富,基础扎实,和他们相比,我们这些中小学都在文革动乱中度过的学生,数学功底相差甚远。为此,系里还专门为我们开设了几门初等数学课。记得在一次几何课上,马国强老师提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被提问,回答不正确一律不准坐下。结果全班几十名同学站成一片森林,直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老大哥赵振海同学给出正确答案,马老师才一声令下:坐下,全都坐下!到现在还记得马老师脸上的表情,严肃里透着温和,明明皱着眉头却又咬紧嘴唇强忍笑意。我心想幸亏有这些老三届,否则这堂课可怎么收场啊!
那时的学习条件和现在相比差距很大。 酷暑季节,别说空调了,连电扇都没有。暑假前的复习考试是最苦的,热得没有地方可去,为了得到一点凉风,我们经常把课桌搬到树荫下,有时候甚至跑到铁塔公园,一天苦读下来,却闹得热风吹过满脸红。 冬天没有暖气,教室、宿舍像一个个冰窖,很多同学的手都被冻坏了,指头肿得象红萝卜,而我因为没有棉鞋,总是穿着单鞋过冬。有一次去一位本地同学家玩,她妈妈看见我冻得不停地跺脚,还亲手为我做了一双黑灯心绒棉鞋,这双鞋不知陪我度过了多少个寒冷的夜晚。但是,那时的我们丝毫没有感觉到艰苦。为了借一本参考书,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为了能在校图书馆的阅览室抢占一个座位,甚至连晚饭都不敢去吃;有的同学在教室熄灯后,还在路灯下学习。后来,数学系专门为我们开放了几个长明灯教室,最常去的是当年数学楼里的108教室。
同学们之所以喜欢去校图书馆的阅览室,是因为那里的条件比教室好许多。阅览室的书架上有很多参考资料,可以随手取来阅读。还有一排排红漆实木条桌,木制地板,那松木特有的味道裹着浓浓的书香气是我们的最爱。白天,阅览室的落地窗宽敞而明亮,到了晚上,更是座无虚席,同学们都在埋头苦读,偌大一个阅览室,只能听到日光灯镇流器的“滋滋”声,想不学习都不行。前几年,从学校当年图书馆阅览室门前路过,看到那早已关闭的红漆大门上布满了灰尘,回想起当年每天傍晚时分的拥挤、灯火通明的繁荣景象,恍惚之中就象一场梦,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模样。
相比之下,教室的条件就差多了。破旧的黑板、年久失修的桌椅、凸凹不平的水泥地面,到处都显现出文革期间打砸抢的痕迹。最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所有教室窗户的玻璃都有破碎,有的甚至无一幸存。到了冬天,寒风袭来,更是难以忍受。
教师大多经历过五七干校的磨砺,学业荒废多年,水平参差不齐,遇见出色的老师,便让我们兴奋不已。好在老师们都很认真负责,系里给每位主讲教师都配有助教,专门负责答疑、上习题课和批改作业。我们永远忘不了教我们代数几何的陈顺卿、辛未、马国强、王复兴老师,忘不了教我们函数方法论的田继善、孙荣光、胡雁军、吴集基老师,忘不了教我们拓扑方程概率论的刘亚星、刘光耀、郭朋耒、樊家琨老师。还有前几天同学微信群里念叨的徐根固老师,在黑板上画的那个圆啊,堪称一绝,我们永远也学不会,同学们都在感叹:徐老师画圆的绝技要失传了!
要说学数学有什么诀窍,不同人有不同的体会。我们年级就有同学很少上课,基本靠自学也能学得很好。我的经验是一靠刻苦,二靠灵感。确实如此,说久旱逢甘露也罢,如饥似渴、废寝忘食也好,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当时刻苦学习的劲头和求知欲望都不过分。大家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似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吸取知识,课余时间稍有放松就有一种负罪感。那时候的我就想,人要是能不吃不喝不睡觉,一天24小时不间断学习该多好啊。上大学时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攻克难题,有时候为了一道证明题,一坐就是大半天,当终于有了答案,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心情也随之幸福快乐起来,瞬间感觉数学是世界上最能给人带来快乐,最容易的一门科学!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快乐学习吧。
说到灵感更是神奇,那时老师们经常出一些偏题怪题,我也经常苦苦思索到考试结束前的最后时刻,才突然灵机一动,来了思路。中学时代和研究生时期都有过类似经历,记得在硕士论文冲刺阶段,很显然的一个结论,推算了一个星期仍然没有头绪。那天无意间走进一所会计学校,只见可以容纳100多人的教室里座无虚席,学生们人手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都在埋头苦练。突然不知怎么就来了灵感,我在最后一排找个位子坐下,快速打开书包,拿出纸笔,在一片嘈杂的算盘声中,飞快地推导着计算着,短短半个多小时完成攻坚!灵感就是这么奇妙,只要平时有了足够的积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它总会如期而至,那种成功的喜悦真是难以言表!
77级三位同学在讨论问题
想起当年大学食堂的饭菜,便有很多的感慨,有些经历至今记忆犹新。早在知青农场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使用饭票了。走进大学,发现食堂竟然是凭餐卷吃份儿饭。餐卷分早餐、午餐和晚餐三种,几乎每顿都是两个馒头一碗菜,吃完吃不完一个样。看见那么多馒头被丢弃,好不心疼。为避免浪费,我每次都是主动只要一个馒头。 一日三餐饭菜都很简单,最让人难以下咽的是咸汤。所谓的咸汤,就是往玉米糁汤里加点青菜和盐,在大锅里煮熟后,由食堂的师傅用那种把手足有一米多长的大舀子给每人舀上一碗,外加两个馒头,没有其他配菜。可能因为这样的饭菜最省事,几乎每周都有两到三顿午餐是咸汤。吃的我到现在,一想起来就倒胃口。
还有早餐,千篇一律的馒头加咸菜,最常见的咸菜是西瓜酱,那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西瓜子、稀的可以照人的面酱啊,吃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也许真的是吃伤了,以至于现在连北京全聚德烤鸭店的调味面酱,都让我难以下咽。当时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花上一角钱,到街上的饭馆里,来它一碗素汤面解解搀。
大学二年级,学校食堂终于有了重大改革,学生开始凭饭票就餐。主食和菜肴的花样也多起来,早餐有茶鸡蛋、油条和油饼,中午有了各种炒菜,只要经济条件允许,想吃什么买什么,总能吃好。当时有几个特色品种至今念念不忘。其中最让我回味的是大学食堂的包子,形状有点象大饺子,足有巴掌那么大,是发面的。5分钱一个,里边填满萝卜、粉条和油渣,吃着直流油,香喷喷的,好吃极了。还有那松软油亮的卤面,更是让人吃了上顿想下顿。吃的好了,又出现了新问题,每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思想总是不由自主的开小差:今天中午去哪个食堂?不知有什么好吃的?快快下课吧,去晚了就没了!
妈妈是南方人,不太会做面食,可是她非常喜欢吃我们学校的馒头,尤其是那种因放多了水碱,有点发黄,碱香味十足的馒头。因此每逢放假,我都要背上两大包馒头回家。特别是寒假,妈妈就指望着女儿背回去的馒头过大年呢!
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
上大学以后,最初一段时间,因为腰伤,我对于体育活动一直很谨慎。一是怕学校知道我的腰有病,被清退回家,二担心再次受伤。所以运动会我从来不报名参加任何项目,就连体育课也格外小心。可是,第一次上篮球课就被体育老师发现了我的篮球特长。尽管不承认自己会打篮球,第二天教练还是亲自到宿舍动员我参加校队,虽然强调了很多理由,就是不敢说腰有伤,结果被迫成为学校的女篮队员。
那时候的大学生篮球队是真正的业余水平,不象现在,都是通过招收体育特长生或高水平运动员进来的,有的甚至来自体工大队、省队、国家队,具有很高的专业水平。
进了校队,每天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必须参加训练。开始,我真的很不情愿,多浪费时间啊,不过很快就发现,训练过后学习效率更高,而且随着心情的好转,腰伤也彻底好了。
当时校篮球队在数学系一共选拔了三名队员,都是女生,这对于以书呆子气著称的数学系还是头一回。时任数学系系主任的陈顺卿老师,还专门找我们谈话,表示招生时只记得有几个大高个男生,没想到咱数学系竟然有这么多会打篮球的女生。他特别嘱咐我们,在学习和生活方面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提,系里一定尽力解决,还鼓励我们刻苦训练为数学系争光。
开封师院校队水平在所属的赛区是一流的,尤其是女篮。我们打得很辛苦,练酷暑,战严寒,拉出去,请进来,参加无数场热身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挺进全国大学生篮球运动会。小组赛上,我们披荆斩棘,一路高歌,终于以一场不败的全胜记录夺得赛区冠军。根据有关规则,1979年8月,我们学校的女子篮球队代表所属赛区高校,参加了在长春市举行的全国大学生篮球运动会,也就是最早的cuba。那是我第一次去东北,不仅感受到长春那特有的凉爽,更让我欣喜的是,比赛结束后,教练还带我们去了北京,那可是在童年时就让我向往和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那时候大学毕业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岗位足够,只是无法满足所有同学对工作地点和工作性质的要求。数学系领导班子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按照学生在校期间所有功课的平均成绩排名,从高到低顺序排列,并且严格按照排名确定毕业分配方案,非常规范。
有了排名,系里开始征求意见,书记和主任亲自和每一位同学谈话。轮到我时,平时一向严肃的书记微笑着对我说:“你学习成绩很优秀,我们准备把你分配到大学工作,也可能就留在本校,你有什么意见吗?”她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四年前招生时,因为你父亲正在隔离审查,我们招不招你都符合政策,看了你的档案,知道你在农村表现不错,经研究才决定录取。”后来我才知道,负责数学系招生的还有陈顺卿主任和马国强老师,在那个讲政治的年代,能下这个决心一定很不容易。感谢开封师院,感谢数学系,在我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候接纳收留了我!
毕业前事情很多,各种聚会几乎天天都有。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那段时间,几乎天天为同学送行,每次心里都很难过。每个女生宿舍走空后,都把钥匙交给我,由我统一交给宿管老师。记得最后一名女生是黄文莲同学,她离开的时候,只剩下我自己为她送行,站在大礼堂前,一直等到接她的车走的看不见了我才转身离去。
作者侯玉华(左一)与她的挚友
回来后,我打开了所有女生宿舍,看见丢弃在屋子里的碗筷、镜子、小板凳……每一件物品都有一个故事,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了一场。人去楼空,睹物思情,我突然意识到,天南海北这么多同学,一辈子再也不可能聚齐了!事实也的确如此,毕业后数学系77级也组织过几次聚会,每次只有不足50%的同学到会。有一些同学身在国外很难相聚,还有一些同学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些在数学系快乐学习和生活的日子早已成为永恒的记忆。值得欣慰的是,77级和数学系一直保持着亲密关系。当年留校、留系工作的同学有十几位,其中郭天榜和赵振海同学还先后担任了河南大学的校领导,更有美国纽约大学的终身教授杨亦松同学,最近十几年来,不辞劳苦往返奔波,每年都要抽出几个月的时间,在数学系默默耕耘无私奉献着,给系里培养了一大批青年学者,为我们数学专业博士点的突破和学科发展建设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他是我们77级的骄傲!
几年前,自豪同学组建了微信“77级算术群”,同学们每天在群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我们的数学系,大家都感觉特亲切,特放松。同学,是世界上最亲的朋友!数学系,我们永远的牵挂!
作者简介:侯玉华,女,汉族,1956年01月生,河南省信阳市人,1974年05月参加工作。1982年1月河南大学数学系数学专业本科毕业,1986年12月西北工业大学应用数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教授。曾任数学系副主任、教务处副处长、河南大学招生工作办公室主任等职。